English

世纪转折 变化世界里的中国

1999-12-08 来源: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朱 宁 我有话说

1800年,对整个中国社会来说,无论内部社会条件,还是外部的国际环境,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。最为显著的是国际力量对比发生的变化:在此之前,西方国际体系在威斯特伐利亚条约的基础上向外扩散,影响也仅限于美洲、非洲及亚洲的南亚次大陆、澳大利亚等地。工业革命发生使这个世纪基点成为转折。西方社会取得了经济优势,改变东西方贸易长期不利于西方的局面,并从中汲取了令东方望尘莫及的军事优势——非西方体系不断被分解。

英国作为工业化国家的先驱,在所有竞争者中享有率先地位。工业革命后,英国商人不再对特许权和垄断权感兴趣了,引起他们关注的是如何促进大势所趋的国际自由贸易,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事实上垄断全球市场。英国采取一种双重政策:一方面允许外国货自由进入英国市场——因为这些货物一般很少竞争能力;另一方面,作为交换,强迫弱国开放市场。在英国看来,只有将全球当作它的市场,作为“世界工场”的它才具有价值。西方社会开始进入工业资本主义时期,也即所谓自由贸易帝国主义取代垄断性重商主义的时期。在这以后的一个世纪中,竞争中的工业企业输出制成品而后从边缘地区输入原料,其作用不仅体现在美洲也开始渗入亚洲。

自满清入关以来,西方与中华社会的贸易额虽然说是微不足道但也断断续续进行着。实际上自葡萄牙人主控亚洲海域和贸易,贸易一向是利于中国的。贵金属的流入,尤其大规模进入流通领域,使中国东南沿海一带的手工业、商业发达起来。明清政府欢迎这种贸易。但有两件事使这种贸易不能持续:一是美洲的金银骤然减少;二是欧洲社会对金银的需求量同样在增加。1800年英国政府下令禁止白银出口。

英国至少在两点上不同于葡、荷两个原先主导亚欧贸易的国家。一是在“七年战争”中它打败了法国成为全球性海上霸主,使印度变成它在亚洲的殖民地。换言之,印度已成为西方体系的边缘地区:提供廉价劳力、原料,消化英国工业制品。英国由此可以在海上称霸印度洋,游击东非、东南亚;在陆上畅通无阻地打开阿富汗,一直渗透到中亚及中国的新疆、西藏。有了这样一个据点,它可以从陆上、海上同时威胁到中国;二是这时的英国因工业革命已在经济、军事上整体武装起来了。军事自不必说,战舰的速度、装甲性能以及火炮的射程、穿透能力都已不是清朝所能想象的。经济方面,它的机械化生产出来的工业制品,价格低廉富有竞争性,从根本上改变了持续数千年的东强西弱的贸易格局。

依旧是印度,从这里,英国人不择手段地在贸易上头一次战胜了中国。英国是印度的宗主国且是中—印—英三边贸易的主导者,1791年─1799年,印度货物出口增加了3倍。正是英国推动了印度的棉花种植,这一产品占据了中国广大市场,以满足不断翻番的人口增长需要。其次是印度种茶叶的兴起,成为中国茶在欧洲市场的主要竞争对手——在此之前,已养成饮茶习惯的欧洲人对中国茶的需求是无限的,这是导致白银流入中国的主要商品。第三是在印度种植的鸦片大批进入中国——这使得清政府先后于1729年、1799年两次禁令进口鸦片。转机在1793年发生,这一年英国对华贸易出现了首次顺差:73.39万英镑,而上一年它逆差6万多英镑。“毒品贸易不仅为东印度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直接利润,而且通过刺激印度对英国棉织品的购买力还增加了间接利润。因此,在中国政府开始采取严厉措施禁止鸦片进口时,就引起了曼彻斯特工业家们的恐慌,这些工业家热心地支持了此后的鸦片战争”。

必须承认,中国出口的茶叶、丝绸、瓷器等等完全是传统经济的产物,长久来看,即使没有鸦片出现,贸易也将逐步不利于中国。

不管怎样,白银外流的事实,加重了清政府日趋严峻的财政情势。在此之前,一百三十余年的康乾盛世的财富积累被两个无底洞消耗贻尽了:边防及人口增长。

自康熙起,大规模的战争不断:雅克萨之战和平定准葛尔噶尔丹之乱。乾隆先后平定四川、台湾及缅甸、越南的暴乱,最成功和显赫的战役是平定新疆南部的叛乱。但是长年维持百万人的大军,并且每隔几年就有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,使积累的财富未能转化为商品在民间流通,社会也不可能出现超于传统的经济形式——将增长的财富化作资本,以投资收回利润,周而复始地推进,正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特点。

还有一个使社会经济失去平衡的因素是人口的增长。人口增长在16世纪就已很突出。1600年人口已达1.5亿。但仅仅200年人口竟翻了一番达到3亿,实在增长太快。这与后来广西爆发农民起义有直接关系。

人口的增长,促进了商业进步。但是这些良好的迹象很快被过早发生的人口爆炸结束了。大批的剩余人口涌向边远地区,但土地还是不够用。由于劳动力很多,农业方面的技术改进得不到支持,农业生产率也不可能提高,反而出现土地效益递减。清政府没有能力采取措施吸收这些剩余人口,还于十八世纪多次下令禁止移民海外。农民的生活状况日趋恶化,一些生活贫困的农民暗中成立秘密组织。

1800年前后,世界上只有10个城市的人口超过了50万,其中有5个在中国,这5个城市供养着中国总人口的5-6%,然而中国的城市是消费性而非像西方那样是生产性的,它多半居住着因战功而受赐的贵族、官吏。正是不断增长的人口压力导致农村人口空前规模地涌向各大小城市———1800年前后全球一半的大城市在中国就是这一人口压力的结果。但由于城市的工业、手工业未发展起来——社会政治、经济结构无法消化这些剩余劳力。而西欧的城市是商人和手工业者的天下,它拥有一定的自治特权,同时也形成了有共同利益的社会集团,国王们是与这些集团联手打垮了封建领主,加强中央集权,最终出现了能代表商人及资产阶级利益的民族国家。欧洲经济革命又以农业革命为先导,在半个世纪以内使农业产量增长了40%,离开土地的农民为城市新兴工业提供了充裕的劳动力,这些新工业迅速地发展起来。农业生产力提高后,产生了更多的消费者和资金,在国内外有了更广阔的市场。可以看出,欧洲的社会变迁是源于一种有机的自主型经济发展。正是农业与城市工业的互相促进,发展了国内的工业化,这种工业化成为提高国民生产力推进社会现代化的主要内驱力。

清朝的帝国政治体系具有很强的调适能力。将原本可以发展成一个阶层或利益集团的商人,通过扩大流动通道使之进入绅士与文人阶层和官僚机构,也就使城市群体得到了调适。因此,城市商人和职业群体从未独立出来,从未变成具有充分自主性和政治独立性的社会势力。西方所有踏上现代化道路的国家都是民族国家,西班牙试图背着帝国的政治包袱,很快就落伍了。因此,像清帝国这样一个庞大的社会体系在现代化的冲击下完成转型,事实上要比日本这样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要艰难得多。官僚政治的秘密就在于它的完美和精密性:不需要任何创新,无论内部或外部的。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